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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话羊了个羊CEO:小镇青年逆袭因“傻人有傻福”

来源:『羊了个羊』游戏界面

丨划重点

1.比起游戏本身,社交性与话题性才是《羊了个羊》走红的根本原因,我们的目标是持续给游戏增加更多谈资。

2.我有一个准则,玩家反馈一字不落,玩家建议一概不听。不要奢求通过市场调研、竞品分析等等数据告诉你游戏爆款游戏是怎么来的。

3.一个很好或者很火的东西,都会出现人性,只要把人性中一个点发挥到极致,就可以做成一款社交游戏。

4.社交游戏,公平是我的底线。如果现实世界满足不了想要的公平,游戏里边又满足不了,那他为什么要玩你的游戏?

5.对普通人而言,游戏行业创业一直都有机会,因为这个行业靠数据分析和资本无法驱动,但只要创意能打动人,一切皆有可能。行业低谷期,普通人的机会更大。

6.傻人有傻福,目标明确、一直努力的人运气不会太差。

作者丨程潇熠

编辑丨康晓

出品丨深网·腾讯新闻小满工作室

“《羊了个羊》达到了一个本不应该它达到的高度。”简游科技创始人、90后创业者张佳旭没想到这款社交小游戏能火爆全网。

上线一个月后,《羊了个羊》的热度、活跃玩家数量逐渐下滑,有人预言它逃不过昙花一现的命运,但在张佳旭眼中,这才是《羊了个羊》步入正轨的开始。

“不是玩这种游戏的用户过来体验,玩两天肯定就走了。”张佳旭并不担心用户离开,比起游戏本身,他认为社交性与话题性才是羊了个羊能走红的根本原因,“我们的目标是持续给游戏增加更多谈资。”张佳旭告诉腾讯新闻《深网》。

《羊了个羊》这款一天只有一关、号称通关率不足0.1%的消除类游戏,毫无疑问是2022年国内讨论度最高的小游戏。它在9月14日迅速冲上微博热搜榜一,引发全网关注,人流量之大让服务器两天崩了三次。9月19日,微信指数达到峰值,关键词热度近3.9亿。

和其他爆款小游戏上线即巅峰的走势不同,《羊了个羊》经过两次垂死挣扎,蛰伏了三个月才迎来爆发。先是彻底颠覆国内消除游戏玩法,从无限关卡变为“一天一关”,再后来是更换平台接入微信小程序,这才有了如今的《羊了个羊》。

成立不到两年、资金吃紧的简游科技最终活了下来,也为处于寒冬期的休闲游戏行业带来了一丝曙光。四五人的小游戏团队,开始重新获得资本的青睐。

张佳旭认为,对普通人而言游戏行业创业一直都有机会,因为这个行业只靠数据分析和资本无法驱动,“只要创意能打动人,一切皆有可能”。

游戏也的确改变了张佳旭的人生轨迹,让他这个从三四线城市普通院校走出的小镇青年,实现人生和财富的飞跃。

《羊了个羊》周边,可以捏的解压羊

张佳旭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聪明人,他将人生的逆袭归因为“运气好,傻人有傻福”。

十年前从山西长治学院毕业后,一位素未谋面的QQ群主在聊天室问有谁愿意一起做游戏,学技术的张佳旭当即回应,辞了职背着包,从山西坐火车直奔河北保定,降薪跟着群主一起创业。

张佳旭后来意识到,“假如他是个干传销的,我就直接被骗了,我对于他的信息一无所知,我只有他一个QQ号。”但时至今日,他依然相信人性本善,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险恶。

从他的经历来看,所有的幸运都不是凭空而来。那段时间里,张佳旭拿着月薪3000的工资,白天拼命干活学游戏,晚上自学做JavaScript语言讲师。几年过后,H5小游戏热度消散,团队创业即将失败时,又幸运的被派派收购至北京。再后来跳槽至豪腾,他加入《海盗来了》团队而后担任负责人,这款游戏在2018年上线后成为爆款,峰值期月流水过亿。

游戏本质是与人性的非零和博弈,社交游戏更是。十年漂泊,张佳旭学会了做游戏,也学会了理解人性。

“人就是有人性,你要尊重人性,一个很好或者很火的东西,它都会出现人性。”在他看来,只要把人性中一个点发挥到极致,就可以做成一款社交游戏。

张佳旭对社交和人性的理解源自生活,他习惯于观察生活,试着将每一个令他有所触动的现实场景融入游戏设计。一次下班回家路上,他把电动车停在一边,仔细观察了路上两位司机吵架的全过程,第二天他把这种围观心理融入了《羊了个羊》的十字架设计之中。

张佳旭做社交游戏的底线则是公平,“用算法影响玩家,在我们看来是禁忌”;他在所创造的游戏世界里,也强调完全的公平性。羊了个羊中的隐藏层正是张佳旭为了加入运气成分,让游戏变得更公平的设计。

“如果不加入运气成分,一定是纯智商来决定这个事情”,二本毕业、小镇走出来的张佳旭觉得,“你不能总是让清华毕业的学生站在顶点,我也希望让一个没有上过学的农民有机会站在顶点。”

此次《深网》独家对话张佳旭,首次完整还原了《羊了个羊》这款2022年现象级游戏走红背后的深层逻辑,张佳旭也坦然回应了网络上人们对《羊了个羊》的质疑和批评,并分享了自己对于人性、游戏的理解以及人生抉择的故事。

以下为《深网》对话张佳旭实录整理(在不影响原意基础上有所编辑删减):

“社交游戏可以瞬间起也可以瞬间死”

《深网》:《羊了个羊》的整套玩法设计怎么形成的?是灵光乍现,还是冥思苦想后的结果?

张佳旭:其实很多冥思苦想的结果都不是好结果,因为你总会朝着一个固定的公式或者是一个成功的方法论走进去。

你顺着别人的成功一直想,反而会陷进去,进去你就出不来了。

其实我们这款游戏,反而没有别的游戏里那种系统性的结构,目前中国没有任何一款游戏说一天就一关,玩完了就没了。很多游戏希望你最好玩24小时别下线,让你看更多的广告也好,付费也好。我们反其道而行之,选了更加极端的,没有人敢尝试的一个东西。

《深网》:玩家感知到的是两关?

张佳旭:第一关不是第一关,第一关是引导关。

我们不想要新手引导,就让所有玩家都玩懂。引导关,告诉大家什么叫过关,让你感受一下你还是能过关的。

新手引导,对于不玩游戏的用户,他可能还不能瞬间理解规则。但是如果你让他很顺畅的玩进来,同时他又懂了你的规则,他就会觉得他很聪明。

用户觉得自己很聪明,这件事情很好。前边的小关起到的润滑剂作用其实很大。

《深网》:怎么想到“一天一关”这个游戏机制的?

张佳旭:海外有一款填字类游戏叫《Wordle》,这个游戏怎么诞生的?创始人是一个程序员,老婆特别喜欢玩文字类游戏,他就给老婆写了一款游戏,一天就猜一个词语,这个词语特别难猜,什么也不告诉你,就让你试,有5次机会试错。然后他老婆就特别爱玩,每天就等着他这个词出来猜一次,最后游戏在整个推特就引爆了。我当时被这个游戏感动到了,一个是被他们爱情感动了,另外是一个被游戏机制感动到。

羊了个羊一开始也不是这个形式,消除类产品我们做了三个月,数据很差,没有任何出路,也没有任何成绩和效果。当团队讨论这个项目是否放弃的时候,我跟大家说要不要试试新的模式,相当于是我们垂死挣扎的一个产品。

羊了个羊这个名字也是这么而来的,我就跟团队说,咱们这是背水一战,最后再试一下,不行就彻底放弃,咱也别留遗憾。大家放开了,甩开膀子做,怎么好玩怎么有意思怎么来,别把它当成一个游戏去做,以魔性为主去立的这个项目。

《深网》:会去调研哪些魔性元素更容易传播吗?

张佳旭:没有。我觉得社交偏感性一些,你说的这些偏理性一些。

《深网》:《羊了个羊》采用新玩法后效果如何?

张佳旭:这个游戏很曲折,我们8月初最先在抖音上线的,做了一个月数据一般,没有效果,我们其实已经放弃了,都立了新项目。后来我们微博一些粉丝就说,你们能不能出一个微信版本,我们就在微信小程序上了,整个羊了个羊的开发到此就已经结束了。

当时第一天上微信,我们让同事向家人和朋友各种分享,分享来了100多用户,这是启动用户。然后经过差不多10来天的时间,自己已经裂变到将近100万日活(日均活跃人数,DAU)。大学生是一个特别好的群体,我们也是大学生群体带起来的。

《深网》:现在《羊了个羊》DAU有多少?一个用户平均每天会玩多久?

张佳旭:几十分钟吧。具体DAU不太方便说。

《深网》:有人认为《羊了个羊》的走红会是昙花一现,从数据表现来看是这样吗?

张佳旭:羊了个羊其实达到了一个本不应该它达到的高度。它的内容深度确实不够那个高度,是由于热度到那了才到达。

从实际情况来说,相比高峰肯定会有数据下滑,因为本身不是这个游戏的玩家,会因为热度过来深度体验这款游戏。但明显他就不是玩这种游戏的用户,玩两天肯定就走了。

但是对于我来说,我们面向的是什么用户?是平时不玩游戏,或者说很少玩游戏的用户,比如宝妈或者学生,中重度游戏他们也玩不懂。这部分人群是需要这些游戏去填充他们的一些休闲时间的,所以说把这个游戏做长线,我是很有信心的。

《深网》:你认为像《羊了个羊》这种社交游戏的生命周期有多长?

张佳旭:是这样,虽然现在都不玩偷菜了,但偷菜永远在活在人们心中。像《羊了个羊》,就算大家最后都不玩他了,但会记住有这么一款游戏,当时大家一起玩过。

我一直觉得社交游戏的生命周期会很久,单机游戏会很短。好的社交游戏应该是10年以上,所以说《羊了个羊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

《深网》:DAU要稳定在多少才能支撑这个游戏走过10年?

张佳旭:有好内容的前提下,DAU可下也可上。

我们要做的是持续给游戏增加更多的谈资,如果大家没有谈资了,社交游戏就会慢慢失去它的热度。所以我不怕用户离开《羊了个羊》,只要《羊了个羊》出来一些新的东西,大家一讨论,随时可以回来。

这也是说我们游戏为什么做的这么简单?也没有在火了之后我们增加养成线是吧?我们希望这个游戏不给玩家带来任何的压力,你今天玩就玩,不玩就不玩。一款好的休闲社交游戏,并不会去绑架用户。

《深网》:《羊了个羊》关卡通过率只有0.1%,你们是如何保证高难度关卡的合理性的?

张佳旭:你可以理解成为什么到现在为止,同品类的游戏中没有和我们做的手感或效果一样很好的一个原因,就是这款游戏看似简单,但我们做了三个月。

针对于难度的评估,我们有一个非常复杂的公式,乃至现在评估出来的结果都不是特别的准。

我们现在还需要差不多三个人每天配关卡,第二天的关卡他们要配十几种,要一遍一遍的玩,就看哪个体验会好?要多少次才能通关?通关了什么样的状态?每次输在什么状态下?感受是什么样的?

《深网》:这意味着关卡难度没有规律?意义是什么?

张佳旭:对,我们不会有周期性的这种确定,什么时候关卡难,什么时候关卡简单。难度的波动曲线也会非常的大,有特别难,有特别简单。

意义在于,如果说永远期待的是一个过不去的关,我就不期待了;如果明天的关卡永远是我随随便便玩都能过去的关,我也不期待了。

以前特别难、人数少的时候最好玩。一开始全国好几万人玩,就只有一个羊站那,那种荣耀感真的是,全村人的希望那种感觉。

《深网》:有人质疑你们会通过算法刻意控制过关率。

张佳旭:在我看来社交游戏,公平是最重要的底线。就是我们要对用户极其的坦诚,我不会骗你。这个关卡今天定了就是这样,不会变,也不会有任何的算法去影响你,因为我们不怕你过关。

这种控制,在我们看来是禁忌,社交游戏可以瞬间起也可以瞬间死。瞬间死,就因为大家失去对你的信任了。

社交游戏信任是最重要的,如果我告诉你,里边站的那些人都是假人、机器人,你瞬间就没有动力去玩游戏了。

《深网》:还有不少人认为游戏里的隐藏层是一种欺骗和愚弄。

张佳旭:隐藏层是我们的关卡设计的一种方式而已。

整个关卡从头到尾的心流体验都很重要,一定要保护用户的心理。如果说上来消了八九块就输了,这时候你的挫败感会很强。但是如果你剩一点,我也剩那么一点,大家会有点可惜,只是差这么一点点运气,但不会觉得自己怎么样。

其实这是一种什么感觉?赌赢了你牛逼,赌输了算我们的,是这破机制故意不让我过。

加入一些运气成分,让那些其实很厉害的人也不一定能过去,让那些没那么厉害的人,通过运气好也能过去,让他们也能站到荣誉的顶点。

你不能总是让清华毕业的学生站在顶点,我也想要让一个没有上过学的普通人有机会站在游戏的顶点。如果没有运气,一定是纯智商来决定的这个事情。

因为加入了运气成分,我们希望它对于所有人是公平的,真正的公平性。如果只是靠智力,就包括一些游戏只是靠钱,这叫公平吗?这不公平。

《深网》:你理想中的世界是一个完全公平的世界吗?

张佳旭:你想要公平吗?所有人都想要公平。或者说来解释你为什么要玩游戏,从不得志的地方去找到一个自己得志的地方,或者说来到一个虚拟世界里边。

如果现实世界满足不了他的公平,游戏里边你又不满足他的公平,那不太惨了,或者说他为什么要玩你的游戏?

凡事讲究公平,是我认为比较重要的,现实中可能还有一些妥协,但对于社交游戏,公平是我的底线。

比如卡牌游戏,你有钱你的卡池概率就是低,你没钱你的概率就是高,你充10块钱就能抽着,你充1000块钱也不一定抽得着。这就是吸金的算法。但是我们不希望用这种算法去坑玩家,我们通过更加公平的机制,让玩家自己自娱自乐。

《深网》:你怎么看游戏世界观?

张佳旭:我很认可游戏世界观,但是其实一个世界观是很难让用户完全理解的,除非这个世界观就是现实这个世界。

之前我做过一个投篮的小游戏,就只是投篮,左下角有个按钮叫皮肤,然后我爸无法理解皮肤是什么意思。我们就换了个名字叫换篮球。他说这不就懂了,这不就换篮球,你皮肤啥意思?

游戏制作者总想把自己放到一个上帝视角去做游戏,说我在创造一个世界,让人们都来我的世界里去体验到我创造世界的文化。但是,谁又去愿意理解你的文化?让一个用户建立出来这些认知,他得需要多大的时间和努力?你凭什么吸引别人付出这么大的努力去了解你的世界?

所以说,一直以来我对游戏世界观比较敬畏吧,因为比较难。

“尊重人性,生活带来的爽感太少”

《深网》:怎么看有上瘾机制的互联网产品?

张佳旭:我觉得这些产品肯定是解决了某些用户的某些需求。包括直播带货也好,短视频也好。

如果我自己的孩子去娱乐的话,我更希望他去玩《羊了个羊》,而不是刷短视频。

因为短视频传输给孩子的一些知识和理念,很多其实都是错误的,或者说不是孩子这个阶段应该了解的。然后导致一个小孩什么都懂,但是乱七八糟的瞎懂。

为什么我一直觉得游戏是没有问题的。游戏一定是我和孩子一起玩闹的工具,在游戏里你会遇到挫折,会失败,但是也会有成功的喜悦,整个这种过程其实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都很好。

反观短视频,你就是刷就行了,接受信息就行了,你也不知道什么叫对,你也不用去思考,甚至是你根本不能去思考。包括成年人也是刷完了之后一摸脑袋,看的啥也不知道,反正就停不下来。

当然,我觉得短视频也是社会前进到这种状态下的一个产物。比如直播带货,你有那个时间去天天逛淘宝吗?没有。我双11就把李佳琦推荐的东西买了一遍。我觉得一定程度上,直播带货解决了一定的信任问题、筛选问题、需求问题。

《深网》:你觉得所有人都有游戏需求吗?

张佳旭:所有人都有一些放松娱乐的需求。KTV,酒吧,广场舞等等,包括游戏。还有就是爽感嘛。生活给我们带来的爽感还是太少了,但是爽的感觉谁又不要呢,人人都想要,这也是人性。

《深网》:你父母会玩你做的游戏吗?

张佳旭:会,我爸可是我们的忠实粉丝,天天我们的游戏是不离手的。我们做的游戏,我父母玩不懂,对于我们来说是禁忌。

《深网》:每个人的认知都是有限的,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,你所想的和喜欢的并不是用户喜欢或需要的?

张佳旭:会,我觉得做游戏就是给用户做游戏,用户怎么想的一定要清楚,如果说永远只是做自己想做的游戏,会很容易进入到一个臆想的状态。结果你做出来的游戏很酷炫,美术很牛,甚至有IP加持,怎么都好,但是就没有用户去玩。

《羊了个羊》周边,1000块拼图

你觉得用户喜欢你的东西,但是用户并不需要你的这种东西。

但是反过来有一点,大家喜欢的不会告诉你。大家喜欢挑战难的,他不会告诉你能不能给我出个连第二关过不去的游戏,玩家永远不会告诉你答案,就不要去奢求玩家通过你的市场调研,通过竞品分析,通过玩家等等数据,告诉你游戏爆款游戏是怎么来的,这个答案没有办法给你。

我有一个准则,玩家反馈一字不落,玩家建议一概不听。

你前面说的也对,我对于人性的理解也是片面的。但是社交是这样,只要你把一个点发挥到极致,认知足够深刻,它就可以做成一款游戏了。你没必要了解到人性的所有的东西。

《深网》:你是怎么发现玩家不会告诉你答案这件事情的?

张佳旭:你要明白他的真实意图是什么,他想要自己有但是别人没有的,他不想要别人都有的。太容易到手的东西,他就不会珍惜。

《深网》:你对人性的理解源自哪里?

张佳旭:我习惯平时就观察别人,喜欢观察他们聊天,或者说吃饭的时候干什么,手机玩什么,在交流什么,我觉得不管是游戏还是社交都来源于生活。

举个例子。我有一天晚上回家,骑着电动车,路上遇见两个司机吵起来了,我立马停下来观察他们说什么,等他们骂完了我才走。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场景。

我们游戏最初的版本,输了之后用户是获得一个小的木头十字架,第二天来了我提了个需求,我说那个十字架要有升级,我感觉用户上游戏后看到别人过了关并不在意,但看到大家的十字架等级很高,他自己也有一种偷着乐的感觉。

因为玩家都有一种看热闹的心理和习惯,你玩的越惨,我可能也会有一种窃喜感,或者说一种抚平我内心伤害的感觉。

《深网》:是不是做游戏的人,都要特别擅长或者花精力去研究人性?

张佳旭:研究人性并不是意味着要干坏事。

我觉得说实在的,各行各业都应该去研究人性。你开个饭店为什么就不应该去研究人性?你的用户为什么来你这吃饭,为什么要等着吃你的饭?他们吃什么饭,他们吃饭的过程中在干嘛,他们吃完饭为什么要向朋友介绍你的饭?

只是说我们游戏行业面向的用户更广,其实我觉得所有的娱乐和非娱乐产业都应该去研究人性,准确说是理解读懂对方。

《深网》:利用人性是不是意味着是抓住了人性的弱点。

张佳旭:反正在我看来,你要尊重人性,咱们就是人,人就是有人性,一个很好的东西或者很火的东西,它都会出现人性。包括直播带货也要读懂用户。

都想站到荣誉的顶点(游戏过关),站不到的就总说,这个没啥用;但自己站上去的时候,你就觉得自己牛逼。这就是人性。

《深网》:怎么把握利用人性的尺度和边界?

张佳旭:没有办法去界定人性研究到什么程度,哪些点利用会好,哪些点利用不好,我觉得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。

社交没有办法总结,人在变化,社会也在变化。而且社交有一个特别有趣的点,它的场景是一次性的。比如说《羊了个羊》很难,这个场景出现过一次,就不会再出现第二次了。

《深网》:心动公司创始人黄一孟曾在采访中说,利用人性的产品一定会在短期有效果,但是没有什么长期价值,怎么看他这个观点?

张佳旭:怎么定义长期价值?如果一款游戏什么也不利用,一天就两个人玩,这两个人玩了一辈子,留存百分之百,而且是终身留存,这是不是具备长期价值?还是说它本身就没有价值?

我觉得对于《羊了个羊》来说,它的长期价值,除了游戏本身,也有给行业带来的影响。

《羊了个羊》的火爆给中小开发团队带来了很大的福音,因为现在是休闲游戏行业寒冬期。寒冬期很难,大家以前觉得只有《原神》那种团队做游戏才能赚钱,但又有多少公司具备研发那种产品的实力?

现在国内游戏环境也不好,你想出来创业,怎么会有资本看到你?当我们火了之后,市场发现原来这个小游戏也不错也能赚钱,一些四五个人以下的游戏团队,最近都开始拿到投资了。

对于小团队来说,100万可以占到百分之二三十的股份,很便宜。说实在的,我们做游戏的,又苦逼又便宜,这帮人们就是为了一个梦想,就是为了自己心里边的一些情怀,给我投资点钱,我一天天的一个月拿几千块钱1万块钱,我就可以干很久,就管着我饭吃就行。

《羊了个羊》是给小游戏开发者带来一个转折点,让更多的人看到还是有机会的,没有那么惨淡。

“傻人有傻福,努力的人运气不会差”

《深网》:为什么在大学就有了创业的想法?

张佳旭:说实在的,我们学校比较普通,接触的牛人很少,你要985或211,很多同学一聊都是很牛的创业者。我们学校很少,我主要还是自己习惯性的去折腾。

我大学先在学生会混,到了大三后就觉得没有意思了,然后直接全身心去创业。当时是最恐慌的,觉得毕业之后没有一技之长。

2013年左右,我和几个同学在学校做O2O (Online To
Offline)卖水果,我是网络工程专业的,我们自己编程做网页程序,还在学校开了实体店。学生下了单送到宿舍,其实比每日优鲜要早很多。

做了一年实体店就关闭了,之后线上的效益也不好,这次创业就算是失败了。

我觉得得出圈去接触一些不是自己圈内的东西。你永远不会去想创业,你就不会走到创业路上,但是你永远在想,你可能迟早有一天会有这个机会。

《深网》:后来怎么又进入了游戏行业?

张佳旭:喜欢玩游戏嘛,我就是因为自己喜欢游戏,想做一些自己喜欢的游戏,所以才学的技术。

我的社交游戏的基因来源于《梦幻西游》,这也是我玩最久的一个社交游戏,从我初二玩到现在,至今还在玩。我在里边深受启发,包括后来做《海盗来了》,包括《羊了个羊》,都会参考《梦幻西游》。

《深网》:让你真正步入游戏行业的契机是什么?

张佳旭:上大学的时候,加了一些游戏QQ群学技术,兼职给群主做游戏,其实就是打杂,乱七八糟的什么事都干。我毕业之后在长治找了工作,在一个小公司做游戏负责人,一个月4000多。

后来一个游戏QQ群的群主要创业做游戏,他当时在群里问,有没有人想跟着一起做游戏?我说我!我不要钱。然后他说你过来吧,咱一块做。

其实当时真是,假如他是个干传销的,我就直接被传销了。我对于他的信息一无所知,我只有他QQ号,他叫什么我都不知道。

但我当时直接在长治辞了职,背着包就直接上保定了,然后到了我也不知道他叫啥,也没有手机号,就QQ上告诉他我到了。

当时也特别戏剧性。群主接上我,到了饭店,说让我等一会儿去再接个人,我说行,也没管书包还扔在他车上,他就开走了。后来他和我说,这也行,我们要是骗你,直接你包就没了。我说也对啊。

后来大家都住到一起,三台电脑凑在一起就这么做着网页游戏,也不知道工作是什么状态,就以为那也是工作。

《深网》:可以理解为你更愿意相信人是善良的?

张佳旭:有时候也是傻人有傻福,所以说人不要太精明嘛。

其实我两次换工作都是降薪。我当时在长治三四线城市,第一份工作当时4000多的工资,去保定的时候给我3000,我当时压根也没跟他讨论这个价格,你爱给不给,钱不是我追求的东西。如果是我想学的东西,你给我少了钱我绝对可以接受。

这个世界说实在的,没有那么险恶。你就是傻傻乎乎的认为对方的饼是可以吃的,有时候真的可以相信那个饼。现在我们团队这些小伙伴不也就可以吃饼了,我之前也是画的饼。

《深网》:你曾说创业是为了证明自己,发生了什么?

张佳旭:当时还有一点年少轻狂,觉得自己还年轻,还想再折腾折腾。

另外有一点遗憾,《海盗来了》这个项目不是我立的,我算是中途加入,后面项目交到了我手里。豪腾的合伙人,他才是《海盗来了》真正的制作人,算是我社交游戏策划的引路人,我跟着他学习。

所以一直以来的遗憾就是,别人没那么认可你,因为这个游戏不是你做出来的,也是离职创业的一个理由。

《深网》:当时心里已经有《羊了个羊》的雏型了吗?

张佳旭:当时没有想法,就想出来创业做游戏。但是后来才知道,创业真难,这真是不是人干的事儿。

那一年真的太煎熬了,一开始我们有投资人,但他摆了我们一道,最后又不投了,我就拿着自己的积蓄去做。中途又来了一个小的投资人,相当于补了一波血。持续做又快没钱了,我们在成之前已经花了几百万了,而且还要花几百万还不知道。

去年年底是行业寒冬期,没人投游戏。出去找投资,那都是谁也看不上你,我说之前做过《海盗来了》,人家说你《海盗来了》一个是过去式,一个是时势造英雄,它也没有什么可复制性。

坦诚的说吧,当时严重怀疑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,到底能不能做这个事情。不是说自己能不能吃苦有没有钱的问题,就是自我怀疑。

卡牌游戏做好美术,买量就是可以赚钱的,但是我们做这种社交游戏,你做100个、1000个一分钱不赚,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,它的成功率太低了。

不过我这个人还是比较坚持的,我晚上十一二点回家睡觉会自我怀疑,但是早上起来又元气满满的来到公司继续去激情澎湃的工作。

然后也是在濒死的边缘,雷霆投资了我们,才让我们继续坚持下去。总是在最后遇到了一些惊喜吧。

《深网》:当时怎么让雷霆相信你们的?

张佳旭:其实我也没有写bp,我也没有忽悠人,当时把我们之前做的一款游戏《月之村》发给他们,他们评测完很感兴趣,就这样,打了一天电话就决定投资了,也没有见面。我觉得运气和缘分吧。

《深网》: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总能在绝处逢生?

张佳旭:很多东西我没有办法解释,我只能说自己运气好。

从我创业接触到师傅这一波愿意教我和领我进行业的人,教了我很多东西,然后到团队被派派收购,从保定去北京进入派派,那个公司也是直接起飞。

我经历过的每家公司都有奖金,一听说还有游戏公司不给奖金,很诧异。我朋友就说,老哥啊,你是没待过,没奖金的才是99.9%。所以说感觉运气还挺好的。

我在保定月薪3000,到北京就是两万五,然后基本上再升就是年薪百万、200万、400万,乃至更高,一年一个大阶梯的那种。

《深网》:当时觉得自己财务自由了吗?

张佳旭:也没什么财务自不自由,反正就是想买什么买什么。给家人买了车,但是我自己没驾照,还是骑着电动车。就喜欢做事挣钱,但是不喜欢花钱。

《深网》:除开运气,你觉得在几次人生跃升中你做对了什么?

张佳旭:目标明确,努力的人运气不会差是对的。而且我觉得人还是要有理想的,我的业余时间除了打游戏,都是奉献给自己的理想。

比如最开始跟着师傅的时候,当时白天工作完了,晚上没事,我还当了JavaScript语言的讲师。虽然我对于这个语言不是很懂,但我就直接去面试当老师了。我这人可能还是挺会说的,就被录取了。讲完那课程我对于这语言就门清了,后来来北京面试的时候,问我JavaScript语言,我直接从最底层讲起。

再比如,之前工作之余,周末我就会写自己的游戏,会给自己游戏打世界观。我还会拿着自己业余时间写的游戏去找大公司老板拿投资。现在回想当时,不可能有人投资的。

《深网》:你从小就是一个学东西很快的人吗?

张佳旭:我觉得我是一个感性的人,但绝对不是一个聪明的人,比如说你在学习一个什么东西或者研究一个什么东西,我绝对不是最先学会的那个人。成绩也是,从来没有垫过底,但也从来没到过顶。

《深网》:现在进入游戏行业创业还有机会吗?

张佳旭:有没有可能这个世界把所有的手机电脑全砸碎了,回到一个没有电子的时代?如果不可能,那游戏一定是有市场的。

而且游戏是普通人最有机会的行业。很多行业是硬性指标,你没有钱和资源是不可能的。但游戏不是,游戏是只要你的创意打动了人,一切皆有可能。这是它的魅力所在,没有谁说一定牛逼。

有钱,就能做成游戏吗?很多有钱的大公司都做不成。所以说这个赛道主要就是靠创意。

行业低谷的时候,你的机会不更大吗?反而欣欣向荣,上个游戏就赚钱,有你什么事?资本闻味道,看到羊了个羊通过创意也能创造利益,资本就会开始投创意的东西。

张佳旭

《深网》:你觉得什么样的环境更能滋养创意?

张佳旭:解决了后顾之忧,或者说基本的保障后,一定是创意的世界。这个世界需要创意,但是创意不被保护的话,就会被别人蚕食的很厉害。

我们这个游戏取得了平台史无前例的保护,只要跟我们像一点点也不行,直接就屏蔽下架。

小游戏市场复制成本太低,要不说我们幸运,我们自己跑出来规模很大了,没有办法打我们。但是有很多的创业团队,他们也很有创意,做了游戏可能就几十万人或者一百万人玩,但这种东西很容易就被别人大量复制。而且他们的游戏可能大部分都没有社交,单机在谁那边玩都一样,流量被蚕食的很厉害。

《深网》:是否可以理解为,社交游戏的重点在社交不在游戏上?

张佳旭:我一直这么认为的,在我做的社交游戏里边,它可以不是一款游戏。

社交游戏其实是游戏服务于社交,社交它需要什么样的内容,我的游戏就做什么样的内容,不需要我就去掉了。

《深网》:社交有可以直接套用的万能公式吗?

张佳旭:做社交想用一个公式来解决所有的问题是不可能的。

《深网》:后续还有融资计划吗?

张佳旭:有一些投资机构,但是我们都没有拿。

因为我也不想要把它资本化,比如说你资本化进来,他很希望我们第二款、第三款还能达到这种级别。

但是很多东西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,我们不要为了达到爆款而去达到爆款。我们用心去做好玩的东西,他爆了就顺理成章的爆了,没爆就是我们想的不对,没做好。太刻意的去达到这个东西,就它变味了。

《深网》:未来会扩大公司规模吗?

张佳旭:我还是想做一个小而美的游戏公司,我们现在13个人,维持在20左右就可以了。

《深网》:未来一到两年有新游戏规划吗?

张佳旭:我是比较佛系,有就有,没有就拉倒。或者说我更多期望《羊了个羊》还能爆发出来更多的可能性,这是确定的。

《深网》:有大厂在内部讨论为什么自己做不出《羊了个羊》,你怎么看?

张佳旭:以数据驱动做公司,不具备创意性。他们的数据算法非常精准,可以拿捏用户的喜好,但是创意通过数据是拿不到的。

包括我们当时选《羊了个羊》这个名字,如果用抖音数据分析,还不如选个猫、选个狗。从大厂的角度,这种东西是不可能立项的,这个名字是不可能被选出来的。但是最后我们自己造了一个百亿播放的社交话题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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