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疫情下,习惯了被剥夺的普通人

和疫情有关的坏消息不断出现在社交媒体上。令人揪心的截图、视频,不同原因的求助,层出不穷的荒谬事件,使人再次陷入了愤怒和无助。

两年多过去了,疫情早已深刻地改变了我们的生活,口罩、健康码、核酸检测、网课……我们习惯了这些原本遥远的事物,更习惯了由此带来的 ”
被限制和被剥夺 ” 的感受。

前段时间,看理想向读者朋友们征集了一些疫情改变生活的故事,并找到其中的几位深入地聊了聊,他们是如何同无法改变的现状共处的。

相比于最近发生的许多事,他们的故事并不那么沉重,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讲,他们已经是这个瘟疫时代下较为幸运的人了。但这些讲述中,仍氤氲着某种颓丧和挣扎。

对于许多人来说,疫情带来的,是一种心理上的转变,这种影响,比想象中更大。

01.

消失的校园活动、

封校和被限制的恋爱

2019 年入学的小花很怀念疫情开始前的大学生活。

刚开学时,社团招新,有许多热情的师兄师姐来宿舍 ” 扫楼
“,加入社团之后,还有各种聚餐;每个周末晚上,都会有一两场活动,或是讲座,或是各种文艺比赛。她现在还记得,迎新晚会上,留学生们的表演很精彩。

不过这样的生活,她只体验了一个学期。和丰富的校内生活一起消失掉的,还有学生们进出校园的自由。

疫情下,习惯了被剥夺的普通人

” 出校这个原本轻轻松松的行为变得像过海关一样。”在北京某高校就读的大四学生 Nylaw
这样比喻。

2020
年寒假返校之后,他的校园就被封闭了起来。想要申请出校,需要填写非常详尽的申请书,内容除了基本的个人信息和离校时间之外,还包括目的地、交通工具和具体的行动轨迹。

如果当天无法返回,则需要出具家长的知情同意书,而且除了辅导员之外,还需要系里的领导审批。Nylaw 说:”
各个学校的出校规则都不一样,各有各的安排,但据我所知,我们学校的出校难度算是中等的。”

在疫情并不严重的一些时间,出校申请会改成报备制,在学校的微信小程序里自己填报,就可以出校了。那样的时候并不算多。

申请不被通过的情况也很普遍,”
疫情情况良好的时候,辅导员会很好说话,申请理由是‘采购生活必需品’之类的,也会通过,但是疫情紧张的时候,就必须有非常紧迫的理由才可以。”

疫情下,习惯了被剥夺的普通人

不能出校所带来的影响细密而长远,对于 Nylaw 来说,最显见的烦恼是,不能再和同城异校的女友自由地见面。

他们从高中开始相恋,疫情之前,虽然相隔单程地铁两小时左右的距离,仍然坚持每周见面。除了做一些情侣都会做的,比如,看电影,去动物园、博物馆参观之类的事情外,他们有时候也会在对方学校里度过一天,一起学习、吃饭和散步。

现在,这样的见面变得很奢侈。为了和女友相见,Nylaw 用过很多的理由申请出校,” 维修电脑 “” 维修手表 “” 探亲 ”
……因为两个学校的规则不同,并不是每次计划见面都能实现,而且,再不可能进入对方的校园了。


和真正的异地恋不同,异校的挣扎在于,总觉得折腾一下就可以见面了,但这个过程又很麻烦,还不一定能成功。可是不去试一试,又会觉得,见不到面是不是自己不愿去尝试的责任。”

Nylaw 知道,和许多因为疫情,生计都无法维持的人相比,他的烦恼是很小的,但那确实真切地困扰着他。

2020
年底的一个晚上,他去校门口拿外卖,看到了一对显然也是同城异校的情侣,他们隔着校门口的铁栅栏,坐着小马扎,十指相扣着说话。

疫情下,习惯了被剥夺的普通人

隔着校门交谈的情侣 Nylaw 摄


那天非常冷,我出来得有些早,在等待外卖小哥的时候,我身着大衣都冻得直哆嗦,但那两个人却似乎毫不介意。直到我拿上外卖回宿舍,他们还没有离去。”

02.

” 等一种希望 “

“2020 年复工之后,我以为真的进入了所谓的后疫情时期,但现在不敢这么想了,因为发现两年多过去了,始终还处在疫情之中。”

武汉境自在书店的店主、也是唯一的店员大石头这样谈起自己这两年多来的心态变化。对于像他这样的小店主来说,疫情后的日子自然并不好过。

2014 年,38 岁的大石头辞掉从事多年的财务工作,开了一家独立书店。店面不大,只有 120 平米左右,位于一栋写字楼的 19
楼。

书店开业后将近 6
年的时间里,整体的经营状况并不是非常理想,但是每一年跟前一年相比,都会稍稍好上一点。然而,疫情打断了这种向上的希望。

疫情爆发时,处于风暴中心的武汉经历了 76 天的 ” 封城 “,而书店作为公共场所,是第四批被允许复工的行业,所以整整停业了 103
天。

疫情下,习惯了被剥夺的普通人

大石头的复工照


即便复工了,人流量也不会很快就恢复,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感受到人慢慢多起来。可是疫情反反复复,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点恢复的趋势,可能就又要踩刹车,又要停顿。”

从去年八月武汉的第二波局部疫情,到现在的第三波疫情,中间只隔了半年的时间,以后会是怎样的情况,大石头不敢抱太大的期待。


在这两年疫情的反复冲击影响之下,我其实没办法给自己更多的信心,去想未来一定会否极泰来,因为这完全只是自己给自己打气而已,没有任何现实的参考。”

几周前,他经历了书店开业以来的一次 ” 至暗时刻
“。受到这种经常性的停顿的影响,书店累积的经营隐患一次性爆发,收入不稳定,但贷款需要按时归还,资金链濒临破裂。


如果借不到钱、贷不到款度过难关,那就只能关门停业,至少不用付以后的房租了。但这算不上是一个办法,因为如果选择关门,那收入也就没有指望了。虽然说没有人会保证你的收入,但关门的话,就连获取收入的希望都没有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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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幸,书店暂时度过了危机。

对于未来的计划,大石头不太敢去想。”
因为你想这些事情越多,心态可能就会越消极。在还能坚持的时候,就继续好好地做下去,如果实在做不下去了,也算是尽心尽力了。”

虽然目前这种不稳定的经营状态可能还会持续很长时间,但大石头还是想把书店挣扎着做下去。在他看来,”
等待,其实就是等一种希望。如果觉得连希望都没有了,那就没有等的意义了。”

03.

在无法改变的现实下,

不抱期待地继续生活

疫情的发生改变了不少人的人生选择。

小花就读于某沿海城市的一所大学,家距离学校仅有十公里。

她的专业是汉语国际教育,在入学之前,她曾有过一个对未来的简单规划:大三去韩国做交换生,毕业之后出国读研。这些现在都无法实现了。

除了疫情带来的封闭使交换变得困难外,父母所从事的外贸行业也受到冲击,家庭的经济情况无法再支撑她出国求学。所以去年,她就决定了以后要考公务员,毕业后留在家乡。

下半年,她即将升入大四,按照原本的教学计划,是要去外国的孔子学院实习的,但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,这一年学习的重中之重,是年底的公务员考试。


因为从来没有离开过家,所以还是有一点点想法,想继续读研或是选择一些别的道路。但我们这边公务员的生活真的很安逸,还是蛮吸引人的。”

疫情下,习惯了被剥夺的普通人

有人开始渴望稳妥,也有人重新思考了生活之后,决定跳出曾经的束缚。

熊是大学里管理留学生的行政老师,疫情前,工作一直很忙。尤其是 2018 和 2019 那两年,要带着学生参加一个接一个的活动。

因为许多活动都是在晚上,或者周末举行,但她白天也要坐班,所以时间就都被工作占据了。最忙的时候,经常晚上一两点才能睡觉。

疫情发生之后,学校不再有新的留学生入校,活动也少了很多,她的工作节奏突然慢了下来。

闲下来之后,就有了很多时间思考自己的生活,她突然觉得,在这份让家人满意的稳定工作中,她之前做的很多事情都只是在消耗自己的精力和情绪,并没有什么价值。意义的匮乏击垮了她的情绪,她去医院做了检查,被判定为中度抑郁。

她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从这种状态中走出来,确定了新的生活目标——转向心理学的方向深造,并开始积极为跨专业考研做准备。

疫情下,习惯了被剥夺的普通人

熊在认真准备考研

生活的停顿加速了她向内探索的进程。她说,”
我越来越发现,自己没有办法在这样稳定的环境中毫无波澜地生活,疫情的发生对我来说是一种外部的刺激,让我走出这样的舒适圈,去寻找更多不一样的东西。”

不论生活转向何种方向,都与疫情带来的无力感息息相关,她们在试图夺回一点对未来的掌控。

疫情下,习惯了被剥夺的普通人

在征集中,还有不少人提到了生活态度的改变:


把生活重心从‘未来’移到‘当下’了。毕竟这几年太魔幻,虽然现下有在准备的考试,但是没有以前那么肯‘吃苦’了,只想把今天过得舒坦,明天有盼头。”(@想
peach)

” 摆烂发生的次数越来越多了。”(@325 小行星)

在 ” 下沉 ”
成为一种普遍感受的当下,有关未来的期待变得遥不可及,享受今天,接受普通,珍惜所有,再一次成为备受推崇的生活理念。

微博博主 @生成拉斯科尔尼科夫 说,”
疫情给人的最大影响是你开始接受你的人生就此尘埃落定了,或许还没有定,但肯定之后落了。这是一种对未来的预判,也是一种具体现实,更是一场终身的心理疾病。”

这样的生活态度,很难简单地说明是好是坏,但无法否认的是,它已经是弥漫在空气中,最确切的情绪了。

在沉重的现实面前,不抱希望地活下去,是我们自我保护的方式。而当这种情绪普遍蔓延时,可能,那个真正的时代代价还没能被我们重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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